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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5月13日,是我的祖父马骥云和我们诀别的日子,因心、肾功能衰竭,他病逝于汉口铁路医院。弥留之际,他陡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高举右手喊着:“杀、杀鞑子啊!……”,仿佛再现了他跃马横刀、冲锋陷阵的绰约英姿。他忘不了自己为之浴血奋斗的“推翻满清,建立共和”的革命生涯。此情此景,让病榻前的医护人员和亲友无不为之动容。
辛亥革命武昌首义,这场推翻数千年君主专制腐朽制度、震惊中外的壮举,祖父与之紧密相连,在他的脑海里始终铭刻着深深的烙印。
“铁马功臣甘木隐,薄唇利舌掩黄沙”,祖父晚年的居室中悬挂着友人书写的篆体对联,在我稚嫩的记忆中若隐若现地感受到祖父不平凡的经历,但他很少向我们谈及自己的往事。
然而,长期以来宁“左”勿“右”的思潮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根深蒂固,我并未因祖父的光荣历史而感到自豪和骄傲,反而无形中有一种自卑感、恐惧感盘踞心头。
我的中青年时期,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认为辛亥革命是资产阶级革命,根本不值一提,再后来,“扫四旧”抄家风潮到来,“反动军阀的孝子贤孙”的大字报贴在我家的大门上,基于上述原因,全家人深恐祖父的遗物成为文化大革命中的“罪证”,迫于无奈,我偷偷地将爷爷的戎装照、委任状、几枚大勋章和锈迹斑斑的盒子枪、军刀等珍贵文物在过江轮渡时从船尾的厕所中扔进滔滔的长江。
由于我的无知和只求自保而铸成大错,每每想起此事,就痛彻心肺,悔恨莫及。我家中一张最后的留影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被省政协的文史编纂人员借走后,便再无踪迹。那张照片是祖父与二十多位辛亥革命老战友的合影。现在隐约记得照片上印有“辛亥故旧……”等字样。分前后两排落座,他们虽年事已高,却气宇轩昂。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祖父留有长须,面孔慈祥,身材魁梧,还有拄着拐杖的潘公复爷爷和身板硬朗的容景芳爷爷,他们都是我家的常客。母亲曾对我说:“这些爷爷以前都是大官,那个容爷爷是一位军长”。
先祖父马骥云,字少青,回族,1883年出生于河南固始县东关站马巷。我在二十岁时随父亲回过老家,从亲友口中得知祖父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据说我家祖上乃是金陵人氏,姓氏已无从考证,不知是那一代先祖,因遭天灾生活无着而外出逃荒,一肩挑着两个孩子乞讨为生,到河南固始后,忍痛将孩子送人养活,其中一个被马姓人家收养,从此就传下我们这一支后人。曾祖父马郡青是前清秀才,祖父自幼文武兼修,并从一位医术颇高的阿訇习练中医脉学和针术。
一天,一个号称李铁嘴的相命术士在城门口摆摊,他突然拦住正从此路过的祖父说:“小伙子,我看你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前景不可限量。过来,我给你点拨点拨,你坐下让我看看。”祖父说:“我不相面,再说我身无分文哪!”。“嘿嘿,小伙子,今天给你相面不但要给钱,我还要收双份咧!”两人正拉扯间,旁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位丁姓乡绅从人群中走上前说:“李铁嘴,这小伙子是我的表侄,你给他看看,说的对,钱由我出!”那术士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年轻人,我瞧你天庭饱满,地廓方圆,将来定能鸿图大展,但是固始县非你久居之地,你赶紧往东南方向走,那边才是你施展才华、飞黄腾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