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武昌首义》（连载1）(2)
1899年8月梁启超创办东京高等大同学校时，孙中山开始与留日学生有较多接触。据冯自由《中国革命运动二十六年组织史》记载：“是时我国留东学生全数不满百人，以主张排满之戢翼翚（元丞）、沈翔云（虬斋）等为最激烈。戢、沈每至大同学校访友，恒流连达旦。此外尚有北洋官费生黎科、金邦平、郑丞煜、郑葆丞、张煜全、傅良弼诸人亦持革命论调，与总理及梁启超时相过从。”当时，孙中山在日本发展兴中会，戢翼翚、沈翔云、吴禄贞、傅慈祥等均加入，亲炙孙中山教诲。如果说戢翼翚“为留日学生最初第一人，发刊革命杂志最初第一人，亦为中山先生密派入长江运动革命之第一人”（戢翼翚之弟戢翼翘语，刘成禺记录）的话，那么吴禄贞是在武昌宣传孙中山革命思想第一人。
吴禄贞1880年出生于湖北云梦县城西郊吴家台子。其父早年“幕游四方”，暮年定居武昌，吴禄贞小时随父母也来到武昌。据其子吴忠亚说：“稍长自学通经史，最爱读熊襄愍（熊廷弼）文及岳武穆（岳飞）词，每高吟‘靖康耻，犹未雪’句，慨然有‘还我河山’之志”。1895年十五岁时，其父病故，析家后，与母寓居武昌戈甲营。为维持生计，进武昌官纱局当童工，受尽欺凌，愤而离厂。1896年考入湖北新军工程营当兵，翌年被选入武备学堂学习，结交孙武、傅慈祥等人，传阅《盛世危言》《天演论》等书刊，救国之志益坚。1898年冬，受张之洞选派赴日留学，初入成城学校学习日语和中学课程，后升入士官学校骑兵科。在日本，吴禄贞常与戢翼翚、傅慈祥、吴祖荫、刘道仁等往访孙中山，一见如故，他们对孙中山倾倒备至，与孙中山谈论治国方略，深得孙中山赞赏。于是，他们受孙中山革命思想熏陶，由爱国转向革命，毅然加入兴中会，乃至成为在日兴中会的“中坚分子”。居正在《辛亥札记》中称：“赴日本学陆军者如吴禄贞等，已大露锋芒”。吴禄贞的革命思想得到升华，可从他1900年七八月间动员同学孙武参加自立军起义的信中可以看出：
尧卿学兄足下：
湘水吴山，时切相思，惟祝别来无恙是幸。自弄沙儿（按：指清廷）窃据宝位，同胞辗转暴虐之下者久矣！今兹联军（按：指八国联军）入京，帝后西奔，国本动摇，万机废理，正吾人收拾之日，若袖手放弃，则河山万里，沦归异性，同胞四兆，变为牛马。神器既焚，俎肉且脔，每下愈况，奴籍更难脱。言念及此，能不悚惧悲痛哉。弟亦黄帝苗裔，何忍坐视阽危？特在东京组织富有票会，分布会员多人回国联络义士，溉植同志，期图大举，俾出斯民于水火而复汉族之故物。兄素切痛国仇，誓为祖宗雪耻，际兹机会，料能同仇敌忾，牺牲与谋。因上一尺，希即至汉皋与唐才常、傅慈祥二君商量大计，速兴义师，殄彼丑虏。时机不再，稍纵即逝，大仇棘心，前盟在耳，幸勿游疑自误以误苍生，并乞擘划秘密，将事慎重，不胜企望之至。临楮泣下，衹叩雄安。
同学弟吴禄贞再拜
这封信起到一定作用，当时在岳州武威营任队官之职的孙武接信后，立即赶到汉口，与唐才常、傅慈样等人磋商起义计划，并被委任为起义军岳州司令职。随后，孙武返回岳阳，积极着手起义的准备工作。
1900年春，由戢翼翚、沈翔云等在日本东京发起成立清末留日学生第一个爱国团体励志会，会员共计40余人，成分复杂，思想不一。由戢翼翚、沈翔云等分任该会干事，吴禄贞、傅慈祥等均为会员。发表会章五条，以“联络情感，策励志节”为宗旨。主要是传布新知，对于国家别无政见。但当时革命思想已经风起云涌，会员中主张排满革命者并不乏人，尤以戢翼翚、沈翔云为激进，故冯自由称其“不啻一革命宣传机关”。
这些倾向于革命的留学生，于1902年在励志会的基础上成立湖北同乡会，1903年1月创办了《湖北学生界》（后改名《汉声》）杂志，编辑人为刘成禺、李书城、程明超、尹援一等。留日学生革命刊物以省份命名数它最早。《湖北学生界》公开揭橥的宗旨是“输入东西之学说，唤起国民之精神”，实际上是宣传排满的民族革命思想，这从该刊曾刊载宣扬民族主义思想的《黄梨洲》《历史广义》《中国民族主义第一人岳飞传》《剪辫易服说》等可以看出。《历史广义·内篇》由刘成禺撰稿，其中第一篇“人种”，充满排满情绪，与癸卯年（1903年）留学生新年恳亲会上马君武的排满演说内容差不多，遭到满洲留学生的疑忌，在后者的强烈要求下，留学生监督汪大燮取消了刘成禺进入联队学习军事的资格，从而使刘成禺失去到士官学校深造的机会。
《湖北学生界》书影
《湖北学生界》在武昌横街头中东书社设总发行所，以便将《湖北学生界》以及《黄帝魂》《孙逸仙》《革命军》《猛回头》《警世钟》等革命书刊偷偷传回国内，在军队和学校散发，留日学生还通过写信给家乡亲朋好友，宣传排满革命。武昌的一些青年学生、新军士兵往往就是捧着这些读物走上革命道路的。有史料称：“适留东志士提倡种族革命，潮流所及，影响及鄂。诸志士乃决然改易其希望清政府立宪之主旨，一变而为民族民权革命之进行。”居正《辛亥札记》称：“留学生创刊《湖北学生界》以鼓吹之，革命思想因之勃发。内地八股先生亦以科举停废，出身无路，受邹容《革命军》，陈天华《猛回头》《警世钟》之影响，径行投军者不少。于是湖北学生界而外，又有所谓秀才童生之新军，更别开生面矣。”这些人后来很多成为武昌首义骨干力量。湖北留日学生田桐、白逾恒还与湖南留学生宋教仁等在东京创办了《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同盟会成立后，改组为该会机关刊物《民报》。
虽然湖北办学有成就，派出留学的学生也比较多，但朝廷和许多官员都眼盯着湖北学生界的动向，因此学堂和留学生一旦有了问题，往往会影响到张之洞等的前途。张之洞一次奉诏入京陛见，在朝房与军机大臣王文韶相遇，王文韶恭维张之洞在湖北办教育为天下先，张便飘飘然自诩其重大贡献为派学生东渡和开办文武高等及方言学堂。王文韶冷笑着从袖中取出《湖北学生界》，张翻阅数页无话可说，即电嘱鄂督以后少派学生出洋，并下令将该刊主要撰稿者刘成禺、张继煦等电调回鄂。据说，慈禧太后还说过这样的话：“造就人才的是湖北，我所虑的也在湖北。”
慈禧此话一语成谶，后来就是以湖北的这些“人才”为主力军发动的武昌起义，得到全国响应，终于推翻清朝统治。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续编》上卷附有《乙丙丁三年会员名录》，《革命逸史》第六集也载有《中国同盟会最初三年会员人名册》，并说明该名册是何天炯从日本带回中国，他去世后，由其弟晓晖抄送国民党中央党史编纂委员会。而台北出版的《革命文献》第2辑载有何天炯之子何承天交给党史会的原件《中国同盟会成立初期[乙巳丙午（1905-1906）两年]之会员名册》，虽然前两个是三年名册，后一个是两年名册，但对照三个名册，发现总人数都是960人，各省的人数也相同，应该都是同一名册。名册中湖北籍人员共106人，如果按照《革命文献》编者所称，“凡在东京加盟者，十九皆在册内”，那么，这106位湖北籍会员大多应该是在日本加盟的留学生，其中著名者有田桐、曹亚伯、但焘、时功玖、吴崑、陈镇藩、白逾桓、耿觐文、张昉、余诚等。李廉方在《辛亥武昌首义纪》中曾指出：“最初赞助先生发起同盟会者，大抵皆湖北学生也。”后来赴日并加入同盟会的还有居正、刘公、孙武、蓝天蔚、李书城等人。后面我们将要介绍的史实，说明这些湖北留日学生，很多人都成为辛亥革命的骨干和生力军。他们有的回武昌点燃革命火种，有的在武昌组织革命团体，有的在武昌宣传革命道理，有的直接参加武昌起义，有的参与湖北军政府的政权建设，有的指挥阳夏保卫战，均成为辛亥革命的有功之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