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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城市起义”凭借现代都会聚集的能量
城市化是现代化的基本内涵入之一。现代城市借助工业文明的伟力,通过现代社会系统将人群组织起来,使个体的、分散的人的能量得以汇合、放大与升华,诚如恩格斯论及19 世纪中叶的伦敦时所指出的:
250万人口这样聚集在一个地方,使得这250万人的力量增加了100倍。[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03页。]
作为“九省总汇之通衢”的武汉,自19世纪中叶以降,从中古式城镇崛起为华中首屈一指的现代都会,聚集了由机器工业、现代商业及交通、新式军队、新式学堂和现代传媒组合成的巨大物质—精神力量。人称辛亥首义为一次“新军起义”,又称其为一次“城市起义”, 它所凭借的,正是现代都会聚集的巨大能量。
第二节 湖北新政(甲):近代工业创设
中国历史上多次发生农民起义或贵胄夺权,然而这些暴烈的事变,虽导致“改朝换代”,却并未触动社会形态的基本面,地主经济与宗法君主专制政治一仍其旧。而辛亥革命则另成格局,它引发国体、政体的更化,是一次比较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性民主革命。这样的革命,只有在近代文明达到一定程度的条件下方有可能发生。而20世纪初叶中国的某些地区,如辛亥首义爆发地湖北及武汉,便大体具备此种条件。
一、“湖北新政”界说
如果说,湖北及武汉实现文明的近代转换,19世纪60年代发端的“汉口开埠”是第一契机,那么,19世纪末、20世纪初展开的“湖北新政”,则是第二契机。
“新政”,一般指对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等方面进行革新的运动,常被论及的有“同治新政”、“清末新政”、“罗斯福新政”等。
“清末新政”指庚子国变以后,清王朝为拯救危亡实行的一次革新努力,开端于1901年1月29日慈禧太后以光绪皇帝名义下诏变法,1901—1905年间又颁布一列“新政”上谕,主要内容有:(一)改革军制,组训新军;(二)振兴商务,奖励实业;(三)废除科举,育才兴学;(四)改革官制,整顿吏治。清末新政的朝中主持是慈禧太后和庆亲王奕劻,实际操办的封疆大吏为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两江总督刘坤一与湖广总督张之洞遵旨于1901年5—6月联衔会奏的“江楚二督变法三疏”(出自张之洞手笔),是清末新政的纲颂。刘坤一1902年去世,清末新政参预最深的是张之洞与袁世凯。
清末新政上承1860年以来的洋务运动诸举措,又汲纳1898年戊戌变法的某些政改内容,运行于1901—1911年间,要者为推进经济自由发展,启动现代社会运作架构的建立,其程度皆属有限,但仍然是中国早期现代化进程的一个重要阶段。
至于“湖北新政”,可视为清末新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时段上跨洋务运动晚期,延及清末新政全程,指张之洞督鄂(1889—1907)及之后几年,共约二十余年(1889—1911)。此间,修铁路、建工厂、练新军、办学堂,湖北武汉形成耸动中外视听的格局。张之洞颇以在湖北推行“新政”自负,并极为珍惜湖北新政成就,惟恐自己离鄂后,继任者改弦更张,令新政衰亡。据后任湖广总督陈夔龙追忆,光绪三十三年(1907),张之洞“以鄂督入值”,朝廷派赵尔巽继任湖广总督,赵尔巽甫任,即上奏更改张氏政策,张氏大为不满,约见袁世凯、陈夔龙,张之洞甚为恼火地对袁世凯讲:
君言我所办湖北新政,后任决不敢改作。试观今日鄂督所陈奏各节,其意何居。且其奏调各员均非其选,不恤将我廿余年苦心经营缔造诸政策,一力推翻。[ 陈夔龙:《梦蕉亭杂记》卷二。]
陈夔龙的这一笔记文字,除彰显张之洞护卫自己治鄂成就的急切心态外,也说明“湖北新政”在清末已是常用短语,张氏本人熟用之,袁氏、陈氏均予认可。
清廷亦将“新政”视作张氏的丰功伟绩。宣统元年八月二十一日(1909年10月4日)张之洞病逝,八月二十三日(10月6日)内阁奉上谕,颁布祭文,赞颂张氏“凡所设施,皆提倡新政,利国便民。”[ 见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卷十。(黑体为引者所标,下引同)] 宣统元年十二月,四川总督赵尔巽奏请将张氏“宣付史馆”,内称张氏“近年推行新政,广厉学官”[ 见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卷十。]。
“效西法图富强”的“湖北新政”,规模较阔大、影响力较深广,其直接后果,便是为辛亥首义爆发准备了人才的、物质的前提。因此,探究辛亥首义必须考察湖北新政。
张之洞主持的“湖北新政”所涉甚广。1909年张之洞辞世,时任蒙古副都统的吴禄贞奏请于湖北省城捐建专祠,奏文中将张氏在鄂业绩概括为“学政”、“军政”、“实业”三方面。[ 见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卷十。]立宪派人士论及时务,也说:“今日大政,以理财、练兵、兴学为最急”[ 《张謇、汤寿潜、赵凤昌改定立宪奏稿》,《赵凤昌藏札》第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版,第页。]。故以兴实业、练新军、办文教三者概括“湖北新政”的主要内容,既符合新政运作的实际,也与当时朝野的表述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