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武昌首义》（连载14）
“逼上梁山”：鄂军都督黎元洪
经过一昼夜的激战，10月11日上午，革命军的十八星旗高高飘扬在“黄鹤楼”上，武昌全城光复。建立革命政权的任务摆在了革命党人面前。按照孙中山、黄兴、章太炎等人1906年在日本东京制定的同盟会《革命方略》，革命军成功推翻旧政权后建立的新政权应该称为“中华民国军政府”，军政府的首脑用了中国历史上一种职官的名称——“都督”。“都督”之设始于魏文帝时代，是一方最高军事长官，或领刺史，兼管民事。所以11日下午出现在武昌街头的安民告示题为《中华民国军政府都督黎布告》。这个布告中的“都督黎”就是第二十一混成协统领黎元洪。这位在清驻湖北新军中位置仅次于第八镇统制张彪的黎元洪怎么会成了革命新政权的“一把手”呢？这是时势造英雄的结果。
革命党人在筹备起义过程中，多次酝酿过起义后新政府的领导人问题。首先考虑的人选当然是革命党自家人，但联合以后主要领导人由哪个团体中产生却是颇费周折，开始文学社和共进会各不相让，后来在同盟会中部总会帮助下达成谅解，1911年9月14日文学社和共进会联席会议决定建立统一的起义指挥部，统一领导、统一指挥、统一计划、统一行动。军事方面，由蒋翊武任总指挥，王宪章任副指挥，孙武任参谋长。政治方面，由刘公任总理，孙武任常驻政治筹备员。其他军政、参议、内务、外交、理财、调查、交通各部正副部长人选业已确定。这就是革命党人心目中未来军政府的组成人员，孙武说：“我们大家所通过的军政府组成人员，是要在占领武昌、成立军政府后才就职的。”他们当时没有确定都督人选，是想请有全国影响的革命党领袖人物黄兴、宋教仁、谭人凤等人来主持大计。
但事与愿违，武昌起义爆发时，革命党的几位主要领导人都不在现场，孙武受伤在日本人医院治疗，总指挥蒋翊武逃亡在外，刘公被阻隔在汉口，刘英远在京山，詹大悲、胡瑛在狱，黄兴在香港，居正、谭人凤、宋教仁皆在上海。革命军总司令部原有二十一名干部，武昌起义时参加战斗的只有蔡济民、吴醒汉两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革命军可以在下级军官指挥下与清军作战，但这些指挥者资望甚浅，要当中华民国军政府的都督却是难以服众的。一时之间，都督之职不得人选，湖北孤军面临被敌军反扑击溃的危险。当务之急，便是推举一位有名望的都督，以节制武汉军民，并号召各省响应。
刚刚结束艰苦战斗的革命党人不得不进行一项更艰难的工作，他们这些军人虽不过问政治，但懂得咨议局是民意机关，里面的议员都是湖北各县有名望的人物，应该与他们合作，以便革命能早日胜利。于是，在湖广总督署被革命军的大炮轰毁的情况下，起义者们来到阅马厂咨议局，与咨议局以立宪派人士为主体的议员们面对面地坐下来筹商组织军政府的大事。临开会时，革命党的那些领导人还是联系不上。参加会议的革命党人方面代表有蔡济民、张振武、李作栋、高尚志、陈宏诰、吴醒汉、徐达明、邢伯谦、苏成章、黄元吉、朱树烈、高震宵、王文锦、陈磊、赵学魁、杨玉如等，咨议局方面有议长汤化龙、副议长张国溶、夏寿康、议员阮毓崧、刘赓藻、胡瑞霖等，均为立宪派头面人物。
原来热衷于预备立宪的汤化龙等立宪派人士，在遭遇到清政府的“皇族内阁”的忽悠和“铁路国有”政策的攘夺以后，已对清政府失去信心，早就有应变的打算。看见革命党居然能一举推翻清王朝在湖北的统治，觉得他们势力不可小看，前途也并非必败。现在革命党人找来，立宪派人士当然愿意与之合作，并争取在新政权中获得较大的权力。汤化龙的发言就表达了这个意思：“革命事业，兄弟一向赞成。如今武昌发难，应当尽快先通电各省，谋求响应。兄弟不是军人，不知如何行军打仗，因此军政事务还请诸位筹划，至于民政事务，兄弟一定尽力协助。”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只会打仗，不会管理政府，民政长职位非我莫属。
当时，革命党人认为参加起义的下级军官不多，中级无人，如清廷加以兵变叛乱之名，各省不明真相，难以即刻响应，因此想推举新军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为湖北都督，咨议局议长汤化龙为民政总长。如果这两位深孚众望之士出来主持湖北军政事务，一则军心可稳，再则可借其名声号召天下，促成各省响应。
立宪派人士对清朝旧官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省议员刘赓藻提议：“统领黎元洪现在城内，如可为都督，我便去将他找来。”众人赞成，遂请蔡济民率少数同志与刘赓藻一起前往黄土坡寻找黎元洪。
在此之前，马荣、汤启发巡街至黎元洪宅第附近，见一个夫役挑着三个皮箱走来，疑是盗匪，经盘问，乃知是奉黎元洪之命前来黎宅取物的。于是马荣等使夫役在前指引，寻至黄土坡刘文吉家。黎元洪听到外面嘈杂，急忙避入房中蚊帐后面。马荣、汤启发恳请出来相见，黎一边钻出来，一边说：“我带兵十余年，自问待大家不薄，为何为难于我？”众人道：“我等并无恶意，只是请统领出来，主持大计。”黎说：“革命党人材济济，要我何用？”众人不容黎元洪推辞，将其拥至楚望台。后来部分革命党人为了矮化黎元洪而说他是从床底下拖出来当都督的，并给他一个“床下都督”的雅号，如民国初年国民党系的《震旦民报》为了反击共和党系的《群报》刊载贡少芹政治小说《留守风流史》对黄兴的攻击，连载马野马所著小说《床下英雄传》和《新空城计传奇》，讥刺黎元洪是不识抬举的“床下英雄”和弃城逃跑的胆小鬼。其实，黎元洪作为新军高级军官，不会怯懦到钻进床底下躲避枪炮，而且他矮胖的身材也不可能钻进旧式木床的底下，躲到蚊帐后面不想见人倒是有可能的。
当时吴兆麟闻黎元洪至，命士兵站队，举枪向统领致敬。黎元洪愁容满面，对吴兆麟说：“你们将事情闹大了！如何收场？”吴兆麟说：“事已至此，还请统领出面主持。”黎身旁一随从劝黎不可应允，革命军中一士兵拔刀就砍，黎以身翼蔽，说：“不要动武，这是我的执事官王安澜。”李翊东解围道：“此地下命令不便，请统领到咨议局再议。”这时，蔡济民、刘赓藻等也一路寻来，便一起拥黎至咨议局。吴兆麟、邓玉麟、李翊东等人新增参加会议，正式提出推举黎元洪为都督。
革命党人同意黎元洪当都督，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和权宜之举，这也是革命党人事先安排的一个选项。
